本報日前推出「迢迢長照路」系列報導,為行政院推動的「長期照護保險」政策提出民間聲音,並期待凝聚共識。連日來獲得許多讀者及醫界回響,顯見長照需求的急迫。
余光中日前在一篇文章中慨嘆:長壽的代價,是滄桑。此句足可形容那些老來纏綿病榻的長者心境。人生一場,拖著病殘軀殼步向終點,眼見家人也跟著受累,心中自然不免感傷。
人口老化是廿一世紀人類社會必須面對的重大挑戰之一。醫療科技雖讓人活得久,但不見得活得好、活得健康,有時甚至只是讓人的失能歲月延長。這是希冀長壽的古人難以想像的困境。依據統計,台灣老人在生命最終階段,陷於失能的生存年數,男性約為六年,女性則是七點五年。在這些失能年歲中,若無他人的協助與照料,許多老病殘者無法獨活。
照護工作是廿四小時不得停歇的「愛的勞務」。研究顯示,在無替手的情況下,家庭照顧者一天工作時數為十九點二小時,而且沒有周末、假日,一年的工作時數近五千小時,幾乎是一般上班族的兩倍。有些照顧者身心俱疲,甚至比失能者更早一步撒手人寰,無怪乎外國學者形容照護工作是「生命的交換」。
人皆會老,失能者家庭承受的照護重擔,是每一個人都可能面臨的處境。每位公民都有權利要求,這樣的生命風險必須改變。
綜觀目前對長照政策的辯論,不脫長照財務規畫是採保險制或以稅收支應;目前杯水車薪的服務量如何滿足開辦後的需求;以及政策如何面對現有十六萬名外籍看護工的「事實」。
在財務籌措上,台灣近十年不斷祭出減稅措施,試圖挽留出走的企業與討好富人,稅基流失後國庫早已無力支應社福需求;一旦長照開辦,怎能仰賴這愈見減少的本錢?採取由人民、雇主及政府三方分擔的保險制,當是目前台灣最務實的選擇。
其次,反對政府「倉促」開辦長照保險的理由是目前服務量能不足,必須各式托老、居家服務及養護、復健機構都到位,才能避免「交保費、沒服務」的窘境。但實情是,過去台灣的長照產業一直「長不出來」,正是缺乏政策誘因,才讓外籍看護工大軍成了支撐台灣照護結構的主力。部分社福學者主張「長照開辦就能創造誘因」及「偏遠地區或服務供給不足的項目逐步開辦」,不失為可行的辦法。透過保險給付,增加對照顧服務的有效需求,才能創造發展照護產業的沃土。
目前國人依賴的外籍看護工常被視為培植本土照護產業的「障礙」。這是倒果為因。「外勞好用」是因為福利政策讓失能者家庭沒有負擔得起的替代選擇,亦是因為勞動政策讓外勞的工作條件低於本勞而且無籌碼反抗。為台灣人守在病榻前的十六萬名外籍看護,正是多年長照政策抱殘守缺的結果,而非原因。
因此,未來評估長照保險成敗的重要指標應是:長照保險提供的照顧服務是否比外勞「更好用」?如果長照提供的服務做不到,如本報專題所舉之例,獨居的癱瘓者不須擔心居服員一天只來兩小時,將滿的尿袋怎麼辦?那麼,外籍看護工仍將是人民自力救濟的出路。
再者,規劃中的長照保險將家人提供的照顧納入保險現金給付,此舉肯定了「家庭照顧者」的價值,他們無薪、無休的付出,終被國家看見。但與「實物(服務)給付」相較,現金給付有其風險。由性別觀點來看,目前照顧者七成都是女性,低於一般工作所得的現金給付,反而可能讓女性陷入照顧者的角色而無法脫身。日本實施介護保險時,女性團體反對現金給付原因即在此。
政府擘畫長照體系,不應只是兌現「馬總統的競選支票」;而是應讓人民自己敢於老去,也不怕家人老去。我們願善盡輿論角色,凝聚社會最大共識,為建構完整長照體系,實現「老有所終、廢疾者皆有所養」的理想再添柴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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